電影『一代宗師』

昨天下午利用空檔時間來看電影『一代宗師』。上一次看王家衛的電影是好多年前的「花樣年華』,老實說我早已經不記得任何內容了。但是這次看一代宗師,真的是看得我很驚艷與讚歎,雖然全片有些地方不免因為遭剪片而顯得有些零落與突兀(原來是四小時的片長,後來剪成二小時多),但是整體而言,還是瑕不掩瑜。

 即使是攔截任一個畫面,或者擷取簡單一句對話,都可以看到王家衛的用心與功力的深厚。而且他將武俠片來到一個更新更高的意境與美感,絕對是一部值得細細品味的精雕細琢的佳片啊!!

這電影也可說是講到民國初年的江湖恩怨,派系鬥爭,英雄豪傑與兒女情長,最終詮釋了武術精神的各個層次與極致。電影分別從四大門派即詠春(由梁朝偉飾演葉問作為代表),八極拳(張震為代表),形意派與八卦拳(宮羽田與宮若梅父女作為代表)作為代表。

 有人說『一代』宗師不止一個宗師,而是這些英雄豪傑各有擅場,缺一不可!!但是依我看,武術的境界有三,『見自己,見天地,見眾生』真正能做到這三種層次與境界的唯葉問當之無愧。所以電影透過他與各個派別的交手與互動,儘管南拳北腿各有特色,不同的人有不同的選擇,最重要的是可以從不同的招式與進對應退中,看到一個人的眼界與心胸。這也是此電影很精彩的地方。因為武術的精髓『不在招,而在意』。

電影一開始是來自東北的八卦掌門人宮羽田,南下希望找個足以匹敵的高人來傳承,而北方則是由自己和大徒弟馬三來搭配。豈料這讓『知進不知退』,『知殺不知藏』的馬三很不是滋味。同時也讓不曾有敗績的宮家有所考驗與顧慮。還好宮羽田畢竟是武林高手,此時他不比武,卻要比『想法』,可說是一個很好的下台階。豈料這一場『以餅會友』的較量,讓葉問不僅武術高強到掰開了餅,同時也說出以下的話:

 『其實天下之大,又何止南北。勉強求全,等於固步自封。在你眼中,這塊餅是個武林。對我來說是一個世界。所謂大成若缺,有缺憾才能進步。真管用的話,南拳又何必北傳呢。』


可以見得葉問的氣度與胸襟更上層樓,讓宮羽田當場心服口服。所以宮羽田將這份名聲與殊榮送給了葉問,最後期許葉問說:

『念念不忘,必有回響。有一口氣,點一盞燈,有燈就有人!!』

這可以說是整部電影最重要的一句話。因為武術最重要的就是要『傳燈』下去。一如最後宮二(章子怡所飾演,為宮羽田之女。武功高強)所說的武術三境界『見自己,見天地,見眾生』的最後一個境界,也就是武術最高境界是要能夠走向眾生,在眾生之中繼續傳承下去。 

就在此時,在一旁暗中觀察的宮二(即宮若梅),隨即向葉問下戰帖,因為宮家不曾輸過,她自是要爭回這口氣。

有人笑稱這部電影與其說是『一代宗師』,不如說是『宮二傳奇』(或宮二復仇記)。因為這部電影由章子怡飾演的宮二的戲份,可說比葉問還要來得更多與醒目(葉問畢竟是很內斂,內功很高的人)。我個人覺得這部電影其實是透過葉問與宮二兩位高手過招,不僅凸顯他們棋逢對手的惺惺相惜之情,同時也可以從彼此的進退與取捨,看出彼此武術的境界高低。因為重要的不是招式贏人,而是意境與氣度的過人。

當然電影裡頭在他們較量過程可說是很美麗與『激情』的。當他們交手時,四目交集,近身貼近卻又欲迎還拒,倒是無情卻有情.....最後葉問就在宮二陷入千鈞一髮之際,他拉住了她的手,最後葉問反輸了這場比量。其實詠春拳的特色就是直線交手(因為兩點之間最短的距離是直線),所以以速度取勝。然而宮二的八卦拳,重在拳腳與手勢的變化萬千,這一派的重點不在直線進擊,而是一種迂迴進擊。所以宮二她會繞到對手的後面去出招...... 。

所以宮二在這一場比武之後,就她離去時對葉問說,『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不要只顧眼前路,也要顧身後身。』

後來這對『知音』,還曾經書信往來。包括寫了:

『葉裡藏花一度,夢裡踏雪幾回』。『葉裡藏花』即是宮二的絕招。彼此還立下『一約既定,萬山無阻』這種盟約,就此默默駐紮在彼此的內心深處。可惜後來爆發的戰爭,時局險惡,讓葉問把要去東北找宮二的定製大衣都給典賣了,但是卻留下一個紐扣,做為對於誓約的惦記與在意。而宮二始終念念不忘與葉問的這一段若有似無的情愫。

當他們在大南的最後一面。宮二特意在慘無血色的臉上擦上了大紅的唇膏,看得出來她是如何屏息以待這一次的會面。氣若游絲的宮二終於對葉問告白:

『宮二 我在最好的時間遇到你,是我的運氣。可惜我現在沒有時間。』


『說人生無悔,那是賭氣的話。人生若無悔,該多無趣啊!!』

『我心裡有過你。不曾對人說過,今晚見了你全部說了出來。喜歡人又不犯法,我也只能到喜歡為止。』

你我恩怨,像一盤棋留在那兒......』

 宮二語帶平靜幽幽地說出這一段話,說得多麼地令人揪心。感情就像是電影中不斷出現的煙霧彌漫繚繞,卻也是稍縱即逝。

『人生如棋,落子無悔。你我根本沒有恩怨,有的是一段緣分』葉問回答。

或許很多人看到這裡,覺得他們的感情也未免太壓抑了......然而感情美就美在知所進退,當進則進,當退則退,人和人之間除了感情,還有一份義理與正道要遵守。他們雖然互相仰慕與傾心以對。然而對於葉問而言,他始終守著該有的份際與使命,不忘初心(使命),也不違背對妻兒最初的誓言。對於和宮二的這一份感情,他認為就是一個緣分,一個過程,一份相知,一份相惜。既沒有進一步,也沒有後悔的必要!!

宮二的武功天下第一,為了報馬三殺父之仇,愛恨分明重情重義的她,只願『不圖一世,只圖一時』。所以她斷髮為道,不婚,也不傳授。只為了要討回這一口氣。可惜宮二還是過不了自己這一關。他『見自己』(成為獨立自主的自己),『也見天地』(她了解天地正道)。最後卻沒『見眾生』(傳授武藝)。她武功再高,因為停留在『身後身』,卻不知道要往前看。最後在這個大時代裡,人皆可選擇去或留。但是她就選擇停留在屬於她逝去的開心年月。最後吸鴉片抱憾而終。

對於感情,她也是選擇停留在執迷又難免有悔的狀態。可說和葉問的選擇與胸懷畢竟不同。

葉問在佛山揮別那淚眼婆娑的妻子逃到香港之後,他就知道人生『寧可一思進,莫在一思停』,他已無退路,只能往前。他開館傳授武術,為了就是『念念不忘,必有回響。有一口氣,點一盞燈,有燈就有人!!』這句話。後來他不僅將詠春拳發揚光大,甚至推廣到全世界。還有後來的李小龍便是他的徒弟。他不僅擁有裡子,也有了面子。(但是在那個戰亂的大時代裡,他也失去了人生最美好的春天與家人)因為在最艱苦卓絕的時代氛圍當中,他終於完成了初衷與大願。我想這也是他之所以能成為『一代宗師』很重要的因素。

而宮二也算是『得仁求仁』。她武藝高超,她能唱京戲(未婚夫即是劇中那個唱京戲,由張智霖所飾演的角色),她還擅長醫術,可說文武雙全。她愛恨分明,重情重義,雍容霸氣,不讓鬚眉。她完成代父報仇,她也選擇像梅花一般(她的名字即是宮若梅),以淒美而孤絕的姿態度過她的一生!!但她和葉問的一段緣分,可說真的是凸顯了兩人的情懷,眼界與胸襟真的是大不相同啊!!不管如何,她始終選擇的是頻頻『回頭』與『爭一時』的霸氣萬千,即使這段感情雖然動人,但終究煙消雲散,而她雖然武功與霸氣超群,但終於因為自己的執迷讓八卦拳還是步上滅絕的命運!!雖然有遺憾,但是這也是她忠於自我的選擇!!

宮二和葉問在最後的相會時還說道,『世間所有的相遇,都是久別重逢』這對於當時他們面對時局艱難的處境,確實是難得見上一面。但是我相信,在人生不斷輪迴的過程中,這也是一句有所相應的話語。

既然人生都是久別重逢,當珍惜則珍惜,該享用則好好享用。即使這段感情逝去時,若是仍能時時刻刻努力於當下,以創造更好的自己與未來,豈不是對所愛之人更大的成全與珍重呢!!因為萬事萬物總有定數與循環,人總是會久別重逢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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