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連續看了兩部討論「老年」安樂死與死亡尊嚴權力的電影。一部是快樂告別的方法，它是以色列電影，內容非常幽默感人，讓人淚中帶笑。另外就是這部法國電影「最後一堂課」。這部電影是真人真事真事改編。他是發生在法國前總理李歐查爾的母親蜜海兒的故事。蜜海兒年輕時就是個女權運動者與社運鬥士，當她92歲時，便雍容地定下「十月十七日」為其大限日，決定從容地「自我了斷」。而蜜海兒的女兒是個大學教授與作家，便把這個故事與心路歷程寫下「那就十月十七日吧』此書，感動與震撼了無數的法國人。而電影比較多是著眼在當92歲的瑪德蓮在生日的同時，也宣布死亡之日，可以看到四周不同的人有不同的心情與感受，而且各自經歷了許多掙扎與蛻變。當然也包括了瑪德蓮本身的心情與態度。人的出生與死亡並非由自己所可以決定。然而瑪德蓮卻以全然不同的態度來面對人生「最後一堂課」～死亡。對於全球都邁向老年化的此時，確實很值得深思。至少讓人可以思考「生命的意義」與「死亡的必然」等無可逃避的人生議題。
從電影一開始就看到滿臉皺紋與斑點的瑪德蓮，她精心打扮，路上開著汽車，卻因為反應的緩慢，令人心驚膽跳，也立刻遭到路人的無情咒罵。可以看得出來充滿競爭與焦慮的社會，對於老人確實談不上「友善」。當她來到生日宴會時，當眾宣佈：
『當我體力不在，生活變得困難重重，已經成為負擔之前，我寧可選擇離開。這時刻已經來到，就是十月十七日。』
當場由歡樂喧騰陷入一片沈重的陰霾。每個人都難以接受母親大人的「聖旨」，多希望沒有聽到她所說的話.......。可是試想92歲的瑪德蓮，每件事情都要用筆記提醒，因為記憶衰退到無法自己，連衣服都沈重到穿上有困難，晚上竟然會尿床與包尿布，甚至有時舉步抬手維艱。各位想想，喉嚨本應唱歌，哪天卻只能「插管」，人生本應大啖美食，可是聖餐卻變成了服藥，醫院就像服監一樣，除非死亡否則不得動彈，遑論離開。這和監獄或地獄又有何兩樣.......這樣還有生存的尊嚴與自由嗎？！！
所以本來很反對母親自我了斷的戴安，逐漸因為了解母親生存的艱辛與意志的堅決，態度由反對到慢慢面對與接受。她更明白無法改變母親的情況下，不如好好把握最後時機好好陪伴母親。而不是像哥哥皮耶因為無法接受而一味地憤怒或逃避，更不是像熱心的同事一樣，鼓勵送老人電視來「打發時間」，介紹各種養老院好讓各自「相安無事」，同事的目的其實是為了減輕自己拋棄陪伴，所產生的沈重罪惡感。說到這裡，我覺得戴安逐漸清楚自己取捨的原因與目的，所以不受他人影響，這是很了不起的自覺與勇於承擔。可是時下越來越多人選擇將父母送往養老院，我覺得確實會承受很多的罪惡與罵名。戴安這樣「直指人心」，其實我覺得也挺殘忍的。畢竟每個人的選擇都有其考量。而罪惡感卻是最深重的負荷啊。
我們看到瑪德琳的兒子皮耶完全無法接受母親的決定，覺得她只是想要成為「社會進步」的典範，一如年輕的瑪德蓮，為了信念與理想，卻難免疏於照顧寂寞無助的孩子。如今又要為了自我信念，拋下子女的意願不顧，這讓皮耶完全無法接受。這是一個很渴望留住母親，唯恐失落的兒子的心聲與反撲。瑪德蓮很想在死亡前可以和兒子和解........
而戴安終於將自己的失落痛苦放在一邊，單純欣賞母親一生對自己的信念，夢想與理想的追求，以及勇於奮戰到底的精神。她雖然一如小時候一樣，最怕母親放手或離開，但因為愛，戴安選擇放手與尊重。
而戴安的孩子也從一開始很「瀟灑」看待死亡，到最後很難接受，難道「轉大人」就要接受這「狗屁結果」嗎？！！
每個人都有對於死亡的恐懼與想望，還有掙扎與痛苦。只有瑪德蓮總是平靜一一整理自己的東西，一一送給適合的人選。而他的家管樂觀的黑妞，卻相信死亡不是結束，因為生命就在風中，樹上，在廚房水龍頭流動中，在貓中，在狗中......所以死亡只是一種肉體的結束，但是其精神與回憶無所不在。但是即使樂觀如她，看著大限時間一天天逼近，也不免「怵目驚心」，誰能說放下就放下？！！因為凡是愛過在意過，就會有流連牽掛與百般不願啊！
最後的告別派對就在充滿鮮花，香檳與美食中進行。母女倆人慢慢飲啜著美酒與生蠔，好似生命就此定格一樣，充滿歡愉與不捨........如何面對死亡，讓戴安真正看到自己的欲望，恐懼，不安等等各種情緒，但也因為及時珍惜與把握最後告別的時刻，她擁有母親對於死亡的雍容自在與勇敢的示範，從此不再害怕死亡。
而瑪德蓮告別時也充滿平靜，想到戴安為她做的一切，還有全然的陪伴，可說給她勇氣走到最後一刻。
母女互相成就與互相昇華。彼此在眼淚中微笑走向結束，與另一個開始。
這電影確實有很多細膩感人之處。或許也是女導演之故，所以電影相當感性與唯美。我在電影中也常常會想到我往生的母親。母親在大限來臨前，也就是住進加護病房時，就提早來我夢中「預告」。夢境清楚到我完全收到母親的死亡聖旨而無法懷疑。醒來我大哭不已，知道母親將不久于人世。可是我仍然無法太靠近母親，因為我仍然充滿很多恐懼與罪惡感，加上大哥一如電影的皮耶，因為太多複雜的情緒交雜，他陷入很大的失落的恐懼，當時家中陷入四分五亂與極度沈重中.....。後來母親離開時，只有我很平靜地接受。因為我早已經知道時候已到。當時我以為我很平靜與堅強地接受，其實是因為太沈重，所以我急於把各種失落與悲傷情緒「打包」，即匆匆上路，完全不敢回頭細看。只是後來我遇到失命中最重要的諮商師時，我才回頭一一去檢視與聆聽內心的各種聲音，那些失落與哀傷情緒才得在深層的「心靈地窖」慢慢湧現。當時因為無法和母親好好告別，所以我在後來的歲月還是常常被相關情緒「綁架」。
例如有一次我很高興地告訴某位長輩我考上研究所的好消息時，可是她表現得很淡然，讓我非常生氣與失落。事後我想一想這種情緒有些不尋常，我才明白是因為我把對方當作是我的母親一般，我渴望能獲得她的認同與肯定。當她沒有給我所需要的肯定時，我立即很失落與生氣。因為我和母親並沒有真正經歷哀悼與告別的過程。所以母親像鬼魂一樣，始終活在我心中，我一直在她人身上渴望獲得母親的認可與同意。這種事情不止一次又一次轉成現實中的投射與劇情。所以我很了解若是沒有很好的哀悼與告別過程，人是很難真正地「放下」。
這是一部頗感人的電影。我個人也是很推薦。雖然我不知道我是否會像瑪德蓮一樣，選擇這種方式走向終點。但是我知道死亡是必然來到，所以越早面對與準備，人生才能越早領受真正的生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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