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理治療經典介紹:《精神分析與靈魂治療》】
這本集子是將榮格(1875-1961)有關宗教與心理問題的相關文章匯集而成。
宗教問題,正如榮格自己所言,比起性慾或者生存的適應,在人的心理層面遭到了更多的挫折與壓抑。廣泛的占星學、人智學與神智學運動的興起,其表面或許是基於對科學(即知識)的追求,實際上它的本質仍然是宗教的。人類有著體驗的需求。但天主教先是霸佔了直接體驗的解釋權,並設計了一整套的儀式來阻止人們對深層心理的直接接觸。宗教改革後的新教,則將此種直接體驗的權利下放給每個人自己。卻沒有任何方法來緩解當一個人體驗到跟上帝、或更深層人類心靈接觸時所產生的震撼與衝擊。
他批評現代人僅剩一種宗教的濫情或無感,卻完全失去了那種與內在上帝或上帝原型接觸的神聖體驗,這樣的宗教僅存空殼。
因此榮格將眼光看向東方。在這本文集中你會發現,榮格對東方宗教與哲學的理解之深,真的超乎一般人的想像。對印度瑜珈、日本禪宗、西藏生死書、及中國的易經,他評論中顯示出的博學與深入,可能會讓東方文化圈的許多人都感到汗顏。
榮格在基督教裡找不到的,遺失了的個人體驗,他在西方的神秘學傳統裡找到了。他說:
「在印度是瑜伽,在中國是禪宗,兩者都滿足了那種想要把自己從不完整的意識狀態中解放出來的衝動。西方的神秘主義也是如此,我們從其文獻中可以看到大量指教,涉及的都是人如何才能從意識之我性(I-ness)中解脫出來,以便通過認識自己的本性而超越它,而成就內在的(如上帝一樣的)人。」
在他的思想裡,自性「始終是某種不同於自我的東西;何況,任何人只要對自我有更高的認識,他就會逐漸地走向自性。」因此他認為「東方的價值,只能是從內,而不是從外,我們要在自己身上,在自己無意識中去尋找。」這個無意識,便是東方人所說的「心」。但在西方傳統裡,「心」指的卻是意識功能,而非東方人所指的、更廣況的宇宙與存在的本質。
內、外之分,造成了東西方心靈的差異。在基督教,上帝的恩典儘管來自各處,卻只能是由外而內的給予。個人的體驗被貶為異端,稱為「神秘主義」或「心理主義」。簡言之,心外無物的思想在基督教傳統裡不被允許存在。對一個研究心理問題的西方治療師來說,如果他企圖把心理治療走得更深、更遠,宗教問題便必然會成為一個核心問題。
榮格這麼描述心理治療:「心理治療乃是醫生與患者之間的一種對話關係。這是兩個心靈的相遇,是它們之間的一場討論。在這場討論中,知識僅僅被用做工具。對話的目的是造成轉變,但這種轉變,卻不是事先規定的轉變,而毋寧是一種不可規定的變化,其唯一的標準是我性(egohood)的消除。醫生的任何努力,都不能迫使這種體驗發生;他能夠做的,最多也就是為患者鋪平道路,幫助他形成一種態度,以便在決定性的體驗到來時不發生激烈的抵抗。」
這樣的形容顯然是把去「我執」視為心理治療的目標,禪宗公案中的話頭便是在促使這個情境能夠發生。然而榮格也認為,禪宗的方法在西方是不可行的,它只適合於佛教的土壤。而追求「方法」、「技術」,卻忽略了精神的西方,應該回頭從文化做起,才能漸漸發展適合西方自己的方法。因此,他把希望都放在了心理學與心理治療。那個基督教已無法承擔的工作,將由心理學承擔起。
因為「對這些人(沒有信仰的現代人)來說,聖光已經熄滅,奇蹟已經消逝,上帝已經死去,他們不可能回到過去,也不知道返回過去是否在任何情況下都是一條更好的路。要獲得對宗教問題的理解,很可能我們今天唯一的方式便是從心理學的角度出發。這就是我為什麼要把那些歷史地已凝固了的思想重新加以熔化,並把它們注入『直接體驗』這一模子的緣故。」
缺了直接體驗的宗教已是沒有生命力的宗教。而今攸關生命與死亡的終極問題,必須是心理學必須回答的問題。這個責任真的是當代的心理學能夠肩負的嗎?在我看來,完全是一場空話。因為心理學家早已忘記了自己神聖的任務,甘心把自己當作科技的奴僕,迷失在數字所堆疉出來的理論裡。他們以為真理在詞彙裡面,在理論沒有證明之前,這些愚蠢的心理學家甚至不敢肯定愛的存在。
深夜裡,我讀著榮格的文字,感嘆大師捨我其誰的氣度已成歷史的遺跡,心理學的崇高理想也成幻影。那些自以為幸福的人是不需要理解這一切的,只有那些還隱匿在不同角落追尋靈魂的人,需要為理解生命真正的奧秘而努力。
愛智者
(圖片來源:博客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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