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週我剛上「精神動力取向的心理治療」課程。週六是王浩威老師上課，主題是「移情/反移情與治療的應用」。在他不急不徐的上課過程中，剛好提到這部電影。我想透過這電影來說明移情與反移情，確實是一個很應景的題材。等我這周看完這電影之後，其實也千頭萬緒，很多感慨，也有很多待解的疑問。只能等待自己慢慢咀嚼，以及未來持續去深究了。本來不想寫心得感想，但是這有違我每次看完電影都會有寫下心得的「強迫症」，所以即使擔心不免野人獻曝，但覺得還是要忠於當下的感受與記錄，以便將來讓更多的學習與時間來幫助消化與沈澱。
這電影如果缺乏心理學的背景來看，也會覺得不失為一部精彩的電影。我看有些人就說這是一部很驚悚的世姦情，或者很驚心動魄的情慾大片。但是如果俱有一些心理學背景的人來看，或許就會看到凡是「大師」「一代宗師」也會有各種人性的脆弱與試煉，同時也會看到很多可貴的人性或療癒之道。
我很喜歡電影的最後，榮格因為陷入失去如同父親的佛洛伊德的支持與認可，同時又眼見「個案兼情婦」薩賓納帶著自己的骨肉嫁做人婦，這巨大的雙重失落，讓他陷入很大很深的失落與哀傷，他坦然地說：
『唯有受傷的醫師，才能痊癒』。
我想與其說榮格身為一代心理大師，並非他是個沒有七情六慾的「超人」，相反的，我更可以看到他面對自己的很多掙扎矛盾與各種兩難，他很坦然地面對與覺察，因為精神分析本來就是一種與「潛意識」的對話的，與「思考」的方式！精神分析的可貴在於將「潛意識」「意識化」，而非將所有情緒與感受完全壓抑否認或一筆勾銷！！我可以看到榮格很真實地面對自己內在的各種的覺察，我甚至覺得這是他能成為一代大師最重要的關鍵。就是保持不斷地「覺察與反思」，即使這會帶來巨大的焦慮與不安，他仍然不去逃避面對與道出。這和許多新時代心靈運動，還有很多所謂的心靈或宗教大師，所說的理論與實踐之道看似類似卻完全不同。但我認為這才是人真正可貴的地方。這也是決定了榮格的格局與胸襟的大小。因為他勇於面對內在陰影與從中整合！
而這電影的主軸就是圍繞在佛洛伊德，榮格兩位一代心理巨擘，以及薩賓那這個原來受到精神疾病所苦，同時成為榮格第一個以精神分析法來治癒的病人，以及情婦等，此「三人」的心路歷程。佛洛伊德和榮格能成為一代宗師，即使至今仍有很大的影響與啟發，但同時「深入」了解他們兩人的人可能不是很多，而薩賓納何其有幸，她因為歇斯底里到發狂，乃至于被五花大綁到精神科診所就醫，而榮格就是她的醫師，後來也被佛洛伊德治療。所以這女人成為這兩大巨人很重要的一個映照或見證者！
而榮格當時樂於實驗佛洛伊德的精神分析法（談話治療），所以薩賓納的出現可說是很重要的契機，而榮格也確實因這個機會，搭起了和佛洛伊德建立的新事業與情誼，同時也因為薩賓納看到了自己內心很多「隱藏的面相」，簡單說就是「反移情」的部分。
他知道薩濱納將「理想父親」的形象「移情」到他身上，這也可以說是在治療中很重要的機制（移情作用），有利於讓治療師透過「移情」達到「關係的建立」，進行客觀的詮釋，促進個案的覺察與整合，最後達到「修通」的目的。在這過程中，「阻抗」是必然會出現的形式（精神分析常用語），否則人就不用將這些感受壓抑在潛意識了。所以薩賓納愛上治療師是很常見的一種「阻抗」（就是不願意再繼續面對與挖掘潛意識的問題，而是沈溺在美好的想像的關係中）。可是榮格的「反移情」也產生阻抗，因為他同時也被薩賓那勾出自己內在很多的議題。包括可能是壓抑的本我（壓抑的性衝動），可能是榮格的陰影（榮格很重要的理論），也可能是薩賓那就是他生命裡的Amima（阿尼瑪～即男性的陰柔面），也可能是榮格渴望想「把病人治療好」，而無法接受或面對自己無法成功治療的挫折與失敗感等等，這些都是榮格個人當時很難面對的矛盾，掙扎而陷入各種取捨的困境，這巨大的焦慮反而讓他具體「行動化」，越過應有的界限與倫理，彼此有了越界的出軌與外遇。
很多人看到這裡會說原來心理醫師也如此充滿情慾嗎？！那心理治療不就是充滿危險與誘惑？！........由於精神分析在當時不過才萌發與建立階段，所以所有的可能（包括好的不好的）都勢必難以避免。不然和個案戀愛是很違反現今「精神分析」所強調的「界限與倫理」。因為當治療師無法察覺究竟是個案的議題帶給人的感受，還是由於個案勾起自己內在過去的議題，導致混淆不清，這自然是很不利於個案在治療中的「最大利益」（一旦越界與戀愛就無法繼續治療了）。所以從事精神分析或心理動力學派的治療者，他必須要接受很多的精神分析或諮商，促進自己內在的洞察與整合，這是一條漫長的覺察之路，絕不是僅僅透過累積知識就可以達到的心理層次。因此我們在電影當中，可以不斷看到榮格幫薩賓納分析，佛洛伊德幫榮格分析（透過解夢），而薩賓那最後還可以幫榮格分析。他們成為彼此的一面鏡子，互相成就，促進對潛意識地覺察與了解。我認為這是了解與應用「精神分析」很重要的一種必經過程。因為精神分析談的是一種「潛意識」，而非「意識」的學問。所以當你透過「意識」的眼光去理解與看待「精神分析」，你會覺得很多理論都是狗屁不通或「失之荒謬」的理論。但這是佛洛伊德在臨床上的經驗，而榮格也不否認他透過臨床，解決很多個案嚴重的心理困擾（當時的歇斯底里或許多精神疾病其實就很多見了）。
所以在電影中當榮格見過佛洛伊德之後，他私下和薩賓納說，他覺得佛洛伊德擁有一種足以「說服」人，令人想與之「跟隨」的能力！雖然他仍然不認同佛洛伊德強調的「性」原欲之說。但是薩賓納也說，可是她就是根據這個性理論被治癒的啊！而榮格也說，佛洛伊德的理論確實可以治癒他很多個案.....。但他仍然難以認同。即使是現代此論仍備受撻伐！
其實只要深入潛意識，確實會看到佛洛伊德的發展階段與許多理論確實是很好的觀察與治療依據，足以照見人內在很多早期壓抑的各種情緒與扭曲來源。但是如果沒有經過許多「精神分析」的過程，這些理論不僅在當時「石破驚天」，也如佛洛伊德所預料，即使在百年之後，也會有很多反對的聲浪！這完全所言不假。今日仍然很多對佛洛伊德非常非常不以為然，甚至大加撻伐的心理學家！但是佛洛伊德也說自己就像是「哥倫布」發現新大陸一樣，他根據經驗發現這些理論，就像哥倫布當時並不知道他發現什麼國家，但是可以確定的是，當上岸時，那「新大陸」其實是早已經存在的國家！（那些理論只有放在潛意識去檢視，才會發現理論的真實性）而榮格認為佛洛依更像是「伽利略」，只是很多人不願意拿望遠鏡來看罷了！
所以一個先進理論的建立，會為時代帶來一個全新的洞見，但也會讓時代視為洪水猛獸。當時佛洛伊德理論一提出，敵人四伏，加上他又受制于猶太人背景，而不能在學院擁有一席之地，讓他不免飲恨。而榮格的出現，等於「上天掉下來的一個禮物」。因為榮格擁有很好的醫學背景，加上又與佛洛伊德相談甚歡，第一次見面彼此就聊上13個鐘頭，欲罷不能。這讓不是被敵人環繞，就是被一群玩世不恭或悟性不夠的徒子徒孫圍繞的佛洛伊德而言，真的是很棒的「如師如生，如父亦如子」的相遇！！
電影當中我們可以看到佛洛伊德幫榮格解夢。榮格說到自己夢到一隻馬被繩索吊在高處，馬從高處掉下，並未受傷。但是馬前面又受限于一根大木頭，還有一個騎著小馬的人，導致馬前進更緩慢。佛洛伊德就明說這馬就是榮格本身。這夢顯示他的抱負受到挫折了。而榮格就知道原來騎著小馬的人，就是指自己的太太，因為當時太太的懷孕，讓他只好放棄前往美國發展的夢想。佛洛伊德在最後，意有所指導有關木頭的意象，其實就是「陰莖」的象徵。榮格解釋是因為害怕太太接二連三的懷孕，所以只好克制性慾。但是佛洛伊德卻「意味深長」與「語帶玄機」地說，
『....如果是別人，我會說是不幸的馬遭遇的限制！但我會說這是可能縱欲之後的決心壓抑！』
佛洛伊德透過夢境「預言」榮格將會面臨的縱欲與壓抑的掙扎與苦痛。因為他透過夢清楚地看到榮格內心的壓抑狀態。同時他也知道榮格此時正在治療的薩賓納，正處於性慾期固戀於肛門期的病患，未來這個案（即薩賓納）必會讓向來「超我」（道德我）很強大的榮格，陷入本我（享樂我）那些壓抑的情慾浮現的掙扎之苦。夢確實可以一窺人內在的潛意識，也可以獲知人潛意識的真正想法，如此進行預測。
後來也果然如佛洛伊德所料，榮格和薩賓納陷入了性愛的誘惑，導致治療破局，也讓榮格一度危及名譽，事業與家庭，後來榮格只好要求與薩賓納立刻「切割親密關係」，拒絕除了治療以外的任何接觸。這讓薩賓那完全崩潰！（這也是可以預料的啊！！）
只是薩賓也不是省油的燈，反過來要求榮格要對佛洛伊德「據實以告」這段緋聞，否則要採取更大的反制或反動，而且指定要佛洛伊德接手治療薩賓納本人！我認為薩賓那不僅在榮格那邊獲得一些心理上的治癒，還獲得生命的啓蒙，她後來在榮格鼓勵下，成為一個優秀的醫學院學生。 所以榮格「恩同再造」，如同父親一般。所以她對榮格自然有很不同的情愫，而且榮格又十分了解與鼓勵她重生。問題是個案愛上治療師其實是很常見的結果，但請不要太高興！因為治療師如果不了解自己的脆弱與盲點，就會陷入「反移情」或被勾出更多內在議題的狀態啊！這常常會陷入很大的麻煩與危機。這也是古典（即使是現代精神分析也是）精神分析很強調「界限」的原因之一啊！！
而榮格透過精神分析的方式讓薩賓那得到很好的初步療癒。他和佛洛伊德提到薩賓納在如廁時又喜歡強忍便意，好從中得到快感（榮格和佛洛伊德討論個案，佛洛伊德就如同督導）......佛洛伊德認為薩賓納是固戀（固著）於肛門期，所以有龜毛，潔癖，固執和吝嗇等狀態。可是榮格卻反說她的被虐傾向比肛門自戀更根深蒂固。而她對感情更寬容，非常理想主義。這或許顯示薩賓納的「超我」很強大。所以想透過懲罰與虐待來獲得快感。這或許就是佛洛伊德說的性慾期固戀於肛門期的狀態。因為一到三歲是肛門期。而三～六歲則是性器期。這時期的兒童會透過自我對身體的探索而得到快樂。同時也是發展道德與學習道德規範的階段。這時候如果父母面對孩童自慰或身體探索，沒有適當的處理，會讓孩童學會對天生衝動有很深的罪惡感，甚至此罪惡感會延伸到成年時期！
而薩賓納卻很享受被鞭打的快感，這同時會讓她感受到興奮！這部分我還有待去了解理論與實務的相關部分。不過從電影當中，榮格確實變成她的父親，兩人在親密的時候還要鞭打她屁股，好讓薩賓感受到被虐的快樂！！（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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