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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格正:感恩師父,讚嘆師父,讓我得以逃避自由!

2017/09/19

圖片來源:佛教如來宗網站

之前我住在松江南京站附近,馬路邊時常看到一群人排著隊等入場,他們身穿紫衣,上面印了個「禪」字,原本心裡只想:學禪幾時變得那麼熱門?直到這陣子妙禪弟子送名車的事件爆發,我才對紫衣人的身分恍然大悟。

上網看了他們舉辦的慶生法會,放眼望去一片祥和歡欣,在這邊不分貴賤,一律穿著紫衣唱著詩歌,人人都是師父的好孩子;即是烏托邦、更像一個大家庭。我有點理解為什麼這麼多人喜歡這個環境。試想,在這個大家庭中沒有算計與評價,可以全然被這麼多夥伴關心接納,生活中的迷惘在師父的開釋後消失無蹤;再加上師父能展現神蹟,幫弟子逢凶化吉。只要感恩師父、讚嘆師父,就不須再擔心受怕、一切都沒有問題了。

這是家庭的完美替代品。在這兒,人們彷彿回到無憂無慮的小時候,當時我們總覺得爸媽好偉大,沒有什麼是他們辦不到的,孩子只管放心地被守護著。而長大後,這一切逐漸變了調,不再有人能守護自己,於是人們焦慮、迷惘與孤獨,直到遇見了師父。

▍層出不窮的狂熱宗教

我並沒有親身與「佛教如來宗」接觸的經驗,因此也不希望自己太武斷地給予評判。姑且不論該宗是好或壞,但至少在團體動力上,與其它狂熱宗教有類似的部分。

翻開心理學教科書,我們知道人是從眾的動物,團體的力量如此之大,讓我們會放棄原本深信不疑之事,和大家一樣轉而擁抱「真理」。狂熱宗教最懂得利用這般的團體動力,例如日本造成地鐵沙林毒氣事件的真理教、加州39人集體自殺的天堂之門教等,教徒們為了高尚的目標而殉身,或相信死亡會把自己帶到更好的地方。而歷史上最駭人聽聞的,莫過於瓊斯鎮人民聖殿教的集體自殺事件,居然有超過900人聽從教主Jim Jones的話服毒自盡。

這些狂熱宗教最大的共通點,就是都有個全知全能的領袖,像是自稱明太祖轉世,即將成為世界之王的麻原章晃,或是自稱神的化身,能取出癌症腫瘤(其實是用雞的內臟假冒)的Jim Jones,他們的過人之處除了在其神力外,更重要的,他們提供信眾另一套嶄新的世界觀,讓人們得以跟隨。

這似乎意味著,人們原本所抱持的世界觀並不好,因此亟需更好的來代替。那麼我們這些現代人究竟抱持著怎樣的世界觀?關於這點,沒有人比社會心理分析學家佛洛姆說得更透徹了。

▍與拯救者融合的渴望

佛洛姆,以及其他存在主義心理學家都認為,當人被母親生下來,發現自己被孤零零地拋擲在世上,與所有人分離,一切沒有既定的規則與意義,那會產生極大的孤獨感與焦慮,而這是人們窮其一生都想逃離的。

古代的人沒有太多自由,階級流動十分困難,多數人為了餬口需要終日耕作,活著的目的就是養家活口,一切都聽從上天、或者上天所指派的國王之旨意,人生因此簡單許多,或許他們根本沒想過人生意義這種奢侈的問題,甚至也感受不到自己的不自由。

而在工業革命之後,隨著資本主義與民主制度的盛行,人因此得到更多自由了嗎?佛洛姆認為並非如此,少了外在權威的壓迫後人並沒有更快樂,因為我們成為自身的壓迫者。

資本主義給了人們明確的追求目標──競爭、累積資產,追求所謂的「成功」。為了讓自己卓越、優秀,人必須鞭策自己辛勤工作、變得有競爭力;此外為了討人喜歡,還要壓抑自己的本性,不能生氣沮喪、怨天尤人,要「正向」、和和氣氣的──人連做自己的權利都沒有。

換句話說,大家都在玩一個很辛苦的遊戲,而且十分投入。雖然遊戲有清楚的規則,但多數人仍是焦慮的,因為和他人相比,自己永遠都做得不夠。台灣社會正彌漫著同樣的焦慮,在頂天高的房價面前,低薪的人們變得好渺小;即便自己的資本已經在平均之上,甚至錢已經花不完了,多數人仍然投身這場遊戲不可自拔。

為什麼人無法不玩呢?因為大家都在玩。想一想我們從小到大被教導的,要用功讀書,將來才能夠成功、上進會被讚許,而懶惰等同於罪惡……,當經濟發展成為全人類的目標,要和別人不同需要極大的勇氣;而且更重要的,如果不玩這個遊戲,那人生應該何去何從?

此時師父給了我們答案,原來活著不需要那麼堅強辛苦,也不需要參加這些充滿焦慮的競爭,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修行與平安喜樂、重要的是成佛與抵達淨土。於是人們終於找到了真理與同伴,有了共同奉獻的目標,彷彿重獲新生。

到後來,真理什麼的也不是重點了,因為師父就是真理。畢竟如同父母般有血有肉的人才能提供溫暖與保護,而非抽象的概念。所以人們投入了師父(拯救者)懷抱,自身不再重要,拯救者成為生活的重心。要聽從師父的旨意、讓師父法喜,因為與拯救者融合的感覺真好,再也不需孤獨害怕了。

▍妙禪有什麼不對嗎?心理諮商又有什麼不同?

每每遇到類似的事件,親友總是笑稱這些都是我的「潛在市場」;的確如果妙禪的收費合理,目標也都是幫助人減緩焦慮,過得更幸福快樂,那又有什麼不對呢?心理諮商不也一樣嗎?

不可否認,兩者確實有相同之處。我的工作經驗讓我知道,人在內心深處總期待著有人能拯救自己,尤其是脆弱徬徨時,很多時候心理治療師便成為個案投射的對象,於是心理諮商成為生活的重心,滿腦子都在想著治療師,甚至產生愛戀的感覺,專業術語稱之為「移情」。別誤會,這並非治療師在操弄人心,而是求助者本身內心的投射,也就是說;是求助者自己讓治療師成為如此至高無上的存在。

然而,心理治療與狂熱宗教間有許多關鍵性的差別,例如「界線」,這類宗教團體為了達成強烈的凝聚力,會不斷鼓勵信眾投入時間精力甚至金錢;然而心理治療師並不希望諮商成為個案生活的替代品,因此只在有限固定的時間、空間下會談。

更大的差異在於目標。與妙禪相反,諮商的目標並非要求助者全然盲目地崇拜治療師,而是鼓勵求助者了解自己,進而成為自己生命的主人。這並不容易,因為面對自己等同於面對大量的焦慮與悲傷,亦可說是良藥苦口,此時治療師扮演了照顧者的角色,傾聽並接納當事人的痛苦,久而久之,當事人也能接納與撫慰自身的痛苦。

簡單來說,心理諮商有點像是陪伴求助者重新「長大」的過程,讓人最終得以擁抱伴隨人生而來的焦慮及痛苦,並且能自由地做出屬於自己的選擇,決定如何去過僅此一次的人生。

諮商時常不是平安喜樂的──我的個案恨我,當他們經驗到過去的創傷而痛苦時;我的個案感到生氣,當我拒絕她親手所做的便當時;我的個案悲痛萬分,當諮商即將結束,要面對分離時……我無法幫他們把痛苦帶走,因為這本來就是人生的的一部分,我能做的是幫助人們面對並理解痛苦。

人的存在是如此孤獨且欠缺意義,我們注定要不斷面生離死別,乃自於自身的死亡。許多深思過人生的智者,如尼采、叔本華與海明威等都曾感到無比痛苦,甚至幾近瘋狂邊緣。

唐吉軻德的作者塞萬提斯問:「你要當個瘋狂的智者,還是健康的笨蛋?」

你會怎麼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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